2010年11月7日 星期日

王艮雜著--王心齋--泰州學派

王艮雜著--王艮雜著--王心齋--泰州學派

  《孝箴》

  父母生我﹐形氣俱全。形屬乎天﹐氣本乎地﹐中涵太極﹐號人之天。此人之天﹐即天之
天﹐此天不昧﹐萬理森然。動則俱動﹐靜則通焉。天人感應﹐因體同然。天人一理﹐無大小
焉。一有所昧﹐自暴棄焉。惟念此天﹐無時不見﹐告我同志﹐勿為勿遷。外全形氣﹐內保其
天。苟不得已﹐殺身成天。古有此輩﹐殷三仁焉。斷發文身﹐泰伯之天﹔採薇餓死﹐夷齊之
天﹔不逃待烹﹐申生之天﹔啟手啟足﹐曾子之全。敬身為大﹐孔聖之言。孔曾斯道﹐吾輩當
傳﹐一日克復﹐曾孔同源。

  《孝弟箴》

  事親從兄﹐本有其則。孝弟為心﹐其理自識。愛之敬之﹐務至其極。愛之深者﹐和顏悅
色﹔敬之篤者﹐怡怡侍側。父兄所為﹐不可不識﹔父兄所命﹐不可不擇。所為若是﹐終身踐
跡﹔所為未是﹐不可姑息。所命若善﹐盡心竭力﹔所命未善﹐反復思繹。敷陳義理﹐譬喻端
的。陷之不義﹐于心何懌﹖父兄之愆﹐子弟之責。堯舜所為﹐無過此職。

  《鰍鱔說》( 一作鰍鱔賦)

  道人閑行于市﹐偶見肆前育鱔一缸﹐覆壓纏繞﹐奄奄然若死之狀。忽見一鰍從中而出﹐
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或前或後﹐周流不息﹐變動不居﹐若神龍然。其鱔因鰍得以轉身通氣
﹐而有生意。是轉鱔之身﹐通鱔之氣﹐存鱔之生者﹐皆鰍之功也。雖然﹐亦鰍之樂也﹐非專
為憫此鱔而然﹐亦非為望此鱔之報而然﹐自率其性而已耳。於是道人有感﹐喟然嘆曰﹕“吾
與同類並育于天地之間﹐得非若鰍鱔之同育于此缸乎﹖吾聞大丈夫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為天
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幾不在茲乎﹖”遂思整車束裝﹐慨然有周流四方之志。少頃﹐忽見風
雲雷雨交作﹐其鰍乘勢躍入天河﹐投于大海﹐悠然而逝﹐縱橫自在﹐快樂無邊。回視樊籠之
鱔﹐思將有以救之﹐奮身化龍﹐復作雷雨﹐傾滿鱔缸﹐於是纏繞覆壓者﹐皆欣欣然有生意。
俟其眚醒﹐精神同歸于長江大海矣。道人欣然就車而行﹐或謂道人曰﹕“將入樊籠乎﹖”曰
﹕“否。吾豈■(左‘誇’右‘包’)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將高飛遠舉乎﹖”曰﹕
“否。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然則如之何﹖”曰﹕“雖不離于物﹐亦不囿于物也。”
因詩以示之曰﹕“一旦春來不自由﹐遍行天下壯皇州。有朝物化天人和﹐麟鳳歸來堯舜秋。


  《復初說》

  治天下有本﹐身之謂也。本必端﹐端本﹐誠其心而已矣。誠心﹐復其不善之動而已矣。
不善之動﹐妄也。妄復﹐則無妄矣。無妄﹐則誠矣。誠則無事矣。故誠者﹐聖人之本。聖﹐
誠而已矣。是學至聖人﹐只復其不善之動而已矣。知不善之動者﹐良知也﹔知不善之動而復
之﹐乃所謂致良知以復其初也。

  《安定書院記》

  《通書》曰﹕曷為天下善﹖曰﹕師師者立乎中﹐善乎同類者也。故師道立則善人多﹐善
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矣。非天下之至善﹐其孰能與于此哉﹖昔胡安定先生﹐泰州人也﹐有
志于學﹐一鄉崇祀﹐為百世師﹐況天下之至善乎﹖

  今豫章瑤王先生﹐予同門友也。學于陽明先生﹐遵良知精一之傳﹐來守是邦﹐以興起斯
文為己任﹐構安定書院﹐召遠近之士﹐居而教之﹐是一時之盛舉也。余家居安豐﹐去此百里
許﹐亦承其召而往學焉。

  予謂道在天地間﹐實無古今之異﹐自古惟有志者得聞之。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其餘何足言哉﹖嗟夫﹗有志之士﹐何代無之﹐若非明師良友鼓舞于前﹐誘掖獎勸﹐抑其
過引其不及﹐以至於中﹐其不至於半途而廢﹑行不著習不察﹑流于異端枝葉者鮮矣。予也東
西南北之人也﹐今瑤湖先生轉官北上﹐予亦歸省東行﹐辱諸友相愛﹐後會難期﹐故書此以為
後日之記雲。

  《明哲保身論》

  明哲者﹐良知也。明哲保身者﹐良知良能也﹐所謂不慮而知﹐不學而能者也﹐人皆有之
﹐聖人與我同也。

  知保身者﹐則必愛身如寶。能愛身﹐則不敢不愛人。能愛人﹐則人必愛我。人愛我﹐則
吾身保矣。能愛人﹐則不敢惡人。不惡人﹐則人不惡我。人不惡我﹐則吾身保矣。能愛身者
﹐則必敬身如寶。能敬身﹐則不敢不敬人。能敬人﹐則人必敬我。人敬我﹐則吾身保矣。能
敬身﹐則不敢慢人﹐不慢人﹐則人不慢我。人不慢我﹐則吾身保矣。此仁也﹐萬物一體之道
也。以之齊家﹐則能愛一家矣。能愛一家﹐則一家者必愛我矣。一家者愛我﹐則吾身保矣。
吾身保﹐然後能保一家矣。以之治國﹐則能愛一國矣。能愛一國﹐則一國者必愛我。一國者
必愛我﹐則吾身保矣。吾身保﹐然後能保一國矣。以之平天下﹐則能愛天下矣。能愛天下﹐
則天下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莫不尊親﹐則吾身保矣。吾身保﹐然後能保天下矣。

  此仁也﹐所謂至誠不息也﹐一貫之道也。人之所以不能者﹐為氣稟物欲之偏。氣稟物欲
之偏﹐所以與聖人異也。與聖人異﹐然後有學也。學之如何﹖明哲保身而已矣。

  如保身而不知愛人﹐必至於適己自便﹐利己害人。人將報我﹐則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
能保﹐又何以保天下國家哉﹖此自私之輩﹐不知本末一貫者也。若夫知愛人而不知愛身﹐必
至於烹身割股﹐捨生殺身﹐則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君父哉﹖此忘本逐末之
徒﹐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故君子之學﹐以己度人。己之所欲﹐則知人之所欲﹔己之所惡﹐
則知人之所惡。故曰﹕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必至於內不失己﹐外不失人
﹐成己成物而後已。此恕也﹐所謂致曲也﹐忠恕之道也。故孔子曰﹕敬身為大。孟子曰﹕守
身為大。曾子啟手啟足﹐皆此意也。

  古今之囑臨別者﹐必曰保重。保重﹐謂保身也。有保重之言﹐而不告以保身之道﹐是與
人未忠者也。吾與瑤湖子相別而告之以此者﹐非瑤湖子不知此而告之﹐欲瑤湖子告之于天下
後世之相別者也。

  《樂學歌》

  人心本自樂﹐自將私慾縛。私慾一萌時﹐良知還自覺。一覺便消除﹐人心依舊樂。樂是
樂此學﹐學是學此樂﹐不樂不是學﹐不學不是樂。樂便然後學﹐學便然後樂。樂是學﹐學是
樂。于戲﹗天下之樂﹐何如此學﹗天下之學﹐何如此樂﹗

  《天理良知說》

  或問﹕“天理良知之學同乎﹖”

  曰﹕“同。”

  “有異乎﹖”

  曰﹕“無異也。天理者﹐天然自有之理也。良知者﹐不慮而知﹐不學而能者也。惟其不
慮而知﹐不學而能﹐所以為天然自有之理。惟其天然自有之理﹐所以不慮而知﹐不學而能也
。故孔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良知也。入太廟每事問﹐是天理也。惟其知
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所以入太廟每事問。惟其入太廟每事問﹐便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
不知。曰致曰體認﹐知天理也。否則日用不知矣。”

  曰﹕“以子之言﹐天理良知之學同而無疑矣。人又以為異者﹐何哉﹖”

  曰﹕“學本無異﹐以人之所見者﹐各自為異耳。如一人有名焉﹐有字焉。有知其名而不
知其字者﹐則執其名為是﹐而以稱字者為非也。有知其字而不知其名者﹐則執其字為是﹐而
以稱其名為非也。是各以自己之所見者為是﹐以人之所見者為非也。既知人矣﹐又知名矣﹐
又知字矣﹐是既以己之所見者為是﹐又知人之所見者亦為是也。夫然後洞然無疑矣。”

  《勉仁方》

  予幸辱諸友相愛﹐彼此切磋砥礪﹐相勉于仁﹐惟恐其不能遷善改過者﹐一體相關故也。
然而不知用力之方﹐則有不能攻己過而惟攻人之過者﹐故友朋之道往往日見其疏也。是以愛
人之道而反見惡于人者﹐不知反躬自責故也。予將有以諭之。

  夫仁者愛人﹐信者信人﹐此合外內之道也。于此觀之﹐不愛人﹐不仁可知矣。不信人﹐
不信可知矣。故愛人者人恆愛之﹐信人者人恆信之﹐此感應之道也。于此觀之﹐人不愛我﹐
非特人之不仁﹐己之不仁可知矣。人不信我﹐非特人之不信﹐己之不信可知矣。君子為己之
學﹐自修之不暇﹐奚暇責人哉﹖自修而仁矣﹐自修而信矣﹐其有不愛我信我者﹐是在我者
行之有未深﹐處之有未洽耳﹐又何責焉﹖

  故君子反求諸身﹐上不怨天﹐下不尤人﹐以至於顏子之犯而不校者﹐如此之用功也。然
則予之用功﹐其當以顏子自望而望于諸友乎﹖抑不當以顏子自望而望于諸友乎﹖夫仁者﹐以
天地萬物為一體﹐一物不獲其所﹐即己之不獲其所也﹐務使獲所而後已。故人人君子﹐比屋
可封﹐天地位而萬物育﹐此予之志也。故朋之來也﹐予日樂之﹔其未來也﹐予日望之﹐此予
之心也。

  今朋友自遠方而來者﹐豈徒然哉﹖必有以也。觀其離父母﹐別妻子﹐置家業﹐不遠千里
而來者﹐其志則大矣﹐其必有深望于予者也﹐予敢不盡其心以孤其所望乎﹖是在我者必有所
責任矣。朋之來也﹐而必欲其成就﹐是予之本心也。而欲其速成則不達焉。必也使之明此良
知之學﹐簡易快樂﹐優游厭飫﹐日就月將﹐自改自化而後已。故君子之道﹐以人治人﹐改而
止。其有未改﹐吾寧止之乎﹖

  若夫講說之不明﹐是己之責也﹔引導之不時﹐亦己之責也。見人有過而不能容﹐是己之
過也﹔能容其過而不能使之改正﹐亦己之過也。欲物正而不先正己者﹐非大人之學也。故誠
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故
時措之宜也。是故君子學不厭而教不倦者﹐如斯而已矣。

  觀其汲汲皇皇﹑周流天下﹐其仁可知矣。文王小心翼翼﹐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其
仁可知矣。堯舜兢兢業業﹐允執厥中﹐以四海困窮為己責﹐其仁可知矣。觀夫堯舜文王孔子
之學﹐其同可知矣。其位分雖有上下之殊﹐然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則一也。顏淵曰
﹕“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吾儕其勉之乎﹗吾儕其勉之乎﹗

  然則予之用功﹐其當以堯舜文王孔子自望而望于諸友乎﹖抑不當以堯舜文王孔子自望而
望于諸友乎﹖噫﹐我知之矣﹗而今而後﹐予當自仁矣﹐予當自信矣﹐予當自仁而仁于諸友矣
﹐予當自信而信于諸友矣﹗然則予敢不自用功而自棄而棄于諸友乎﹖予知諸友之相愛﹐肯不
自用功而自棄而棄予乎﹖故知此勉仁之方者﹐則必能反求諸其身。能反求諸其身而不至於相
親相愛者﹐未之有也。

  《大成歌》(寄羅念庵)

  十年之前君病時﹐扶危相見為相知。十年之後我亦病﹐君期枉顧亦如之。始終感應如一
日﹐與人為善誰同之﹖堯舜之為乃如此﹐芻蕘詢及復奚疑﹖我將大成學印證﹐隨言隨悟隨時
躋。只此心中便是聖﹐說此與人便是師。至易至簡至快樂﹐至尊至寶至清奇。隨大隨小隨我
學﹐隨時隨處隨人師。掌握乾坤大主宰﹐包羅天地真良知。自古英雄誰能此﹖開闢以來惟仲
尼。仲尼之後微孟子﹐孟子之後又誰知﹖廣居正路致知學﹐隨語斯人隨知覺。自此以往又如
何﹖吾儕同樂同高歌。隨得斯人繼斯道﹐太平萬世還多多。我說道心中和﹐原來個個都中和
。我說道心中正﹐原來個個心中自中正。常將中正覺斯人﹐便是當時大成聖。自此以往又如
何﹖清風明月同高歌。同得斯人說斯道﹐大明萬世還多多。

  《王道論》

  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書》曰﹕“刑期于無刑。”此王道也。夫所謂
王道者﹐存天理遏人欲而已矣。天理者﹐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
有信是也。人欲者﹐不孝不弟﹐不睦不姻﹐不任不恤﹐造言亂民是也。存天理﹐則人欲自遏
﹐天理必見。是故堯舜在位﹐比屋可封﹔周公輔政﹐比屋可封。是其驗也。蓋刑因惡而用﹐
惡因無教養而生。苟養之有道﹐教之有方﹐則衣食足而禮養興﹐民自無惡矣。刑將安施乎﹖

  然養之之道﹐不外乎務本節用而已。古者田有定制﹐民有定業﹐均節不忒﹐而上下有經
﹐故民志一而風俗淳。眾皆歸農﹐而冗食游民無所容于世。今天下田制不定而游民眾多﹐制
用無節而風俗奢靡。所謂一人耕之﹐十人從而食之﹐一人蠶之﹐百人從而衣之。欲民無飢寒
﹐不可得也。飢寒切身﹐而欲民之不為非﹐亦不可得也。今欲民得其養﹐在去天下虛縻無益
之費﹐而制用有經﹐重本抑末。使巧詐游民﹐各皆立本。如此則生者眾而食之寡﹐為之疾而
用之舒﹐而財用無不足矣。

  其三代貢助徹之法﹑後世均田限田之議﹑可分世業之制﹐必俟人心和洽﹐方可斟酌行之
。師其意而不泥其跡﹐行之有漸﹐則通變得宜﹐民皆安之而不見其擾矣。所謂人心和洽﹐又
在教之有方﹐而教之之方﹐唐虞三代備矣。昔者堯舜在上﹐懮民之逸居無教而近于禽獸也﹐
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也。是故周禮大司徒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
之。一曰六德﹕智仁聖義中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先德
行而後文藝﹐明倫之教也。又為比閭族黨州鄉之法以聯屬之﹐使之相親相睦﹑相愛相勸以同
歸于善。故凡民之有德行才藝者﹐必見于人倫日用之間﹐而一鄉之人無不信之者。及其鄉舉
裡選之時﹐比以告閭﹐閭以告族﹐族以告黨﹐黨以告州﹐州以告鄉﹐而鄉大夫則以所舉者為
是而不復考其德行才藝﹐悉以敬賢之禮遇之﹐不若後世之猜忌防閑也。鄉大夫舉于司徒﹐司
徒荐于天子﹐天子拜而受之﹐登于天府﹐使司馬論才而授任。是故在上者專以德行舉士﹐在
下者專以德行取士。父兄以德行教之﹐子弟以德行學之﹐師保以德行勉之﹐鄉人以德行榮之
。是上下皆趨於德行﹐躬行實踐于孝弟忠信禮義廉恥之間﹐不復營心于功名富貴之末﹐而功
名富貴自在其中矣。故在上者專取天下之賢以為輔相﹐不欲遺天下之賢﹐是與天下之人為善
也。在下者專舉天下之賢以為己功﹐不敢蔽天下之賢﹐是勸天下之人為善也。精神命脈上下
流通﹐日新月盛﹐以至愚夫愚婦皆知所以為學﹐而不至於人人君子﹑比屋可封﹐未之有也。

  後世以來﹐非不知道德仁義為美﹐亦非不知道德仁義為教﹐而所以取士者﹐不專以道德
仁義﹐而先于文藝之末。故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在上者以文藝取士﹐在下者以文藝
舉士﹐父兄以文藝教之﹐子弟以文藝學之﹐師保以文藝勉之﹐鄉人以文藝榮之﹐而上下皆趨
於文藝矣。故當時之士﹐自幼至老﹐浩瀚于辭章﹐�沒于記誦﹐無晝無夜﹐專以文藝為務。
蓋不如此﹐則不足以應朝廷之選而登天子之堂﹐以榮父母﹐以建功業﹐光祖宗而蔭子孫矣。
方其中式之時﹐雖田夫野叟﹐兒童走卒﹐皆知欽敬。故學校之外﹐雖王宮國都府郡之賢士大
夫﹐一皆文藝之是貴﹐而莫知孝弟忠信禮義廉恥之學矣。而況窮鄉下邑﹐愚夫愚婦又安知所
以為學在﹖所以飽食暖衣逸居﹐無教而近于禽獸﹐以至傷風敗俗﹑輕生滅倫﹑賊君棄父﹐無
所不至。而冒犯五刑﹐誅之不勝其誅﹐刑之無日而已。豈非古所謂不教而殺﹐罔民者哉﹖嗚
呼﹗言至於此﹐可不痛心﹗

  今欲變而通之﹐惟在重師儒之官﹐選天下道德仁義之士以為學校之師﹐其教之也必先德
行而後文藝﹐廢月書季考之繁﹐復飲射讀法之制。取之之法﹐科貢之典﹐祖宗舊制﹐雖不可
廢﹐當于科貢之外﹐別設一科與科貢並行﹐如漢之賢良方正孝廉。我太祖人才之類﹐不拘成
數﹐務得真才。其賓興之典﹐當重于科貢。果有真才﹐而位列亦出進士之右﹐其科貢之中﹐
苟文優而行劣者﹐必在所絀﹐行優而文雖劣者﹐亦在所取。精神意思﹐惟以德行為主﹐使天
下之人﹐曉然知德行為重﹐六藝為輕。如此﹐則士皆爭自刮磨砥礪以趨於道德仁義之域﹐而
民行可興矣。夫養之有道而民生遂﹐教之有方而民行興﹐率此道也以往而悠久不變﹐則仁漸
義摩﹐淪膚浹髓﹐道德可一﹐風俗可同﹐刑措不用﹐而三代之治可幾矣。然非天子公卿講學
明理﹐躬行于上以倡率之﹐則徒法不能以自行﹐而卒亦不可致矣。苟不知從事于此而惟末流
是務﹐則因陋就簡﹐補弊救偏﹐雖不無一時歡虞之效﹐隨世以就功名﹐終歸于苟焉而已﹐非
王道之大也。

  ○又曰﹕“為人君者﹐體天地好生之心﹐布先生仁民之政﹐依人心簡易之理﹐因祖宗正
大之規﹐象陰陽自然之勢﹐以天下治天下﹐斯沛然矣。”(點校者注﹕此段原文如此。似他
人對王艮此篇文章的評論﹐不知是否是王艮之論中本來就附有此評語否﹐待考。)

  《初謁文成公詩二首》

  孤陋愚矇住海濱﹐依書踐履自家新。誰知日日加新力﹐不覺腔中渾是春。

  聞得坤方布此春﹐告違艮地乞斯真。歸仁不憚三千里﹐立志惟希一等人。去取專心循上
帝﹐從違有命任諸君。磋磨第愧無胚朴﹐請教空空一鄙民。

  《和萬鹿原》

  人生貴知學﹐習之惟時時。天命是人心﹐萬古不易茲。鳶魚昭上下﹐聖聖本乎斯。安焉
率此性﹐無為亦無思。我師誨吾儕﹕曰性即良知。宋代有真儒﹐通書或問之﹕曷為天下善﹖
曰惟性者師。

  (先生因此稿顧問諸友曰﹕“天下之學無窮﹐惟何學可以時習之﹖”江西涂從國對曰﹕
“惟天命之性可以時習之。”曰﹕“復有可時習之學乎﹖”童子周蒞對曰﹕“天下之學雖無
窮﹐亦皆可以時習也。”先生曰﹕“如以讀書為學﹐有時又作文﹐如學文﹐有時又學武﹐如
以事親為學﹐有時又事君。如以有事為學﹐有時又無事。此皆可以時習乎﹖”童子曰﹕“天
命之性即天德良知也。如讀書時也依此良知學﹐作文時也依此良知學﹐學文學武﹑事親事君
﹑有事無事﹐無不依此良知學。乃所謂皆可以時習也。”先生喟然嘆曰﹕“信予者﹐從國也
﹐始可與言專一矣。啟予者﹐童子也﹐始可與言一貫矣。”蒞﹐先生甥也。)(點校者注﹕
此段原本中以小字排印﹐附于此詩之後。)

  《示學者》

  人心本無事﹐有事心不樂。有事行無事﹐多事亦不錯。

  能無為兮無弗為﹐能無知兮無弗知。知此道兮誰弗為﹐為此道兮誰復知﹖

  《次文成答人問良知》

  知得良知卻是誰﹐良知原有不須知。而今只有良知在﹐沒有良知之外知。

  《詠天下江山一覽增友》

  都道蒼蒼者是天﹐豈知天只在身邊。果能會得如斯語﹐無處無時不是天。

  世人不肯居斯下﹐誰知下裡乾坤大。萬派俱從海下來﹐天大還包在地下。

  真機活潑一春江﹐變化魚龍自此江。惟有源頭來活水﹐始知千古不磨江。

  瑞氣騰騰寶韞山﹐如求珍寶必等山。無心于寶自然得﹐才著絲毫便隔山。

  茫茫何處尋吾一﹐萬化流形宣著一。得一自然常惺惺﹐便為天下人第一。

  千書萬卷茫茫覽﹐不如只在一處覽。靈根才動彩霞飛﹐天陽一出天地覽。

  《題淳朴卷》

  一片青天日﹐隱然星斗藏。未曾當夜景﹐何以見文章﹖

  《贈友》

  看破古今為﹐先生志何處。欲與天地參﹐利名關不住。

  《送胡尚賓歸省》

  之子家衡陽﹐遠來路六千。專心求我學﹐一住即三年。立志苟不勇﹐焉能耐歲寒﹖無犯
而無隱﹐孜孜學問焉。既聞堯舜道﹐知性即知天﹔又明孔孟學﹐繼絕二千年。修身乃立本﹐
枝葉自新鮮。誠能止至善﹐大成聖學全。至易而至簡﹐至近至神焉。位育皆由我﹐怨尤即失
焉。如有相信者﹐敬將此學傳。慇懃再叮囑﹐勿負別離言。

  《除夕次文成韻》

  此道雖貧樂有餘﹐還知天地似吾廬。東西南北隨吾往﹐春夏秋冬任彼除。渾沌一元無內
外﹐大明萬世有終初。雲行雨施風雷動﹐闢闔乾坤振此居。

  《勉友人處困》

  若得吾心有主張﹐便逢顛沛也無傷。才機能發千鈞弩﹐一柁堪驅萬斛航。動靜雲為皆是
則﹐窮通壽夭只如常。願期學到從容處﹐肯為區區利欲忙﹖

  《次答友人》

  入室先須升此堂﹐聖賢學術豈多方﹖念頭動處須當謹﹐舉足之間不可忘。莫因簡易成疏
略﹐務盡精微入細詳。孝弟家邦真可樂﹐通乎天下路頭長。

  若要人間積雪融﹐需從臘底轉東風。三陽到處聞啼鳥﹐一氣周流見遠鴻。今日梅花才吐
白。不時杏蕊又舒紅。化工生意無窮盡﹐雨霽雲收只太空。

  《和王尋樂》

  此樂多言無處尋﹐原來還在自家心。聖師專以良知教﹐賢友當為切己箴。念念不忘為積
善﹐時時省是惜分陰。意誠心正身修後﹐天地參同貫古今。

  《勉學》

  西風乍起季秋時﹐信信將寒寒至之。天道尚然人好法﹐猛充仁義莫教遲。

  《寄東廓先生》

  東海灘頭老坎高﹐俯觀海內往來潮。有能善立潮頭舞﹐不用葫蘆非正操。

  《送友》

  數年心事一朝融﹐著實擔當樂未窮。上賴聖師陶冶力﹐下承賢友切磋功。悠悠歲月何時
了﹐蕩蕩乾坤到處容。述此情懷期我友﹐莫將意見泥胸中。

  《書荷軒卷》

  鬍子遠來學﹐一見心中樂。樂得遠來朋﹐以此知多覺。覺得善人多﹐朝廷政日和。太和
感天地﹐同樂太平歌。胡生荷軒子﹐荷軒翁造始。構軒荷池上﹐號稱荷軒耳。周子愛蓮花﹐
以蓮為君子。若非君子心﹐焉能同如此。有子善繼志﹐冊葉追思爾。能侍善山師﹐又師洛村
子。二師善教人﹐使來四千里。印證良知同﹐使之知所止。欣然歸復師﹐如斯而已矣。

  文成有句雲﹕“羨殺山中麋鹿伴﹐千金難買芰荷衣。”先生曰﹕“羨殺山中沂浴伴﹐千
金難買莫春衣。”(點校者注﹕此原本亦附于詩後﹐似為編者注此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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